这是一个真实的离婚案件,两个破碎的家庭,两个温暖的老人,还有一个令人牵肠挂肚却不曾谋面的孩子,建构了国人最朴素的底色。
原告女方阿敏是一个智障患者,完全无民事行为能力人,到法院起诉离婚。被告男方阿林是一个接近残疾的听力障碍者,他们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阿敏林,这个名字向不熟识的人诉说着他们曾经的缱绻爱情诞下的结晶。庭审时,阿敏的父亲敏翁作为她的法定代理人,带着这个已经接近四十却不能离开半步的女儿参加诉讼。这个七十岁的老父亲向法庭陈述,女儿阿敏初中毕业后受过严重刺激,脑子有时候不太好,但日常的生活是没问题的。几年后嫁给了同村的阿林,共同度过了数年幸福时光,随后阿敏林出生,幸福的小家庭迎来了高光时刻。日后的苦难愈发衬托了当日的平静和小小的幸福。阿敏林和父母一起的童年只在三岁前,那时的母亲还是个爱笑爱蹦爱跳的活泼大姑娘,父亲也声如洪钟,会在打雷下雨的天气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那天雨一直下,只是母亲就这样毫无任何征兆地疯了。当然,三岁的阿敏林不理解母亲的疯癫会给他带来什么后果。直到有一天,他们一直走,走到了他和母亲都未知的地方。敏翁告诉我,她们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到了邻省四川省的内江被一户人家收留,直到去年被找到的时候,已是时隔八年后。现实版的物是人非在这个小家庭轮番上演,阿林由于妻儿无故失踪受到了精神打击,也在一次病痛中,听力受损。庭审中的他决绝的固执中亦有几分温和,这种温和是对妻儿独有的。敏翁平和地诉说着这一切,就像是在讲一个故事,只有当故事的主角转换成自己的外孙时,老人才显得异常激动。原来女儿阿敏是他和老伴两个人一直没放弃才找到的,他们带回了智力完全丧失的女儿,外孙却已经不愿意回到他们身边。11岁的孩子不愿意回到亲生父母家,这是一个法律无法解决的问题,我们能做的就是明确抚养权,且对阿敏主张的寻找孩子的费用以及这几年在敏翁家住想要得到经济补偿金的问题进行调解。阿林带着他的表哥一起参加诉讼,大部分都是表哥和他沟通后再来阐述他的观点。我以为敏翁会不依不饶的索要他们主张的三万元补偿金,毕竟寻找孩子八年时间,其中艰辛自无法与人言说,更需要花费大量金钱。阿林一方也表示可以理解,只是说确认已无力支付大笔补偿金。没有想象中的剑拔虏张,也没有以往庭审中的你死我活。敏翁说话有条有理,丝毫没有情绪宣泄,两个不幸的家庭,互谅互让,每一次的妥协与让步都是站在对方的角度,在言语的交锋中给彼此在这个命运不公的人世间相互慰籍的温暖。
时光不言,无数的离婚案子,见惯了争吵与利益相争。反而是敏翁和阿林这样两个被苦难折磨的家庭让人看到了闪耀的人性光辉。在痛苦中挣扎之时,谁不希望多求得利益,弥补感情带来的苦楚。而他们,面对功利世界,从容不迫,越苦难,越愿意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
计利当计天下利是理想追求,芸芸众生中,心怀天下利他者少。这样一个卑微的家庭却能够在法庭,一个最能检验人性的地方,诠释独善其身的深刻含义。这份释然与放下教会我们迎着轮回的锋刃,学会将悲苦愤怒不甘不悦不舍咽回内心,站在朝阳满露的门前,我们一如那个纯净的孩子,细细地低吟:比起明天,所有的昨天都显得贫薄。比起当下,所有的明天都还为时尚早,但惜日日长。